閻鏡予:對“光明科學城”的進一步解讀和有關建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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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04-25 13:53

  • 筆者試圖沿着曾主任的思路,在亮點中找到跟以往其他規劃不一樣的說法,並開展個人的解讀和建議。

    閻鏡予  4月14日上午9點,深圳市在政府新聞發布廳舉辦“深圳光明科學城新聞發布會”,揭開了籌劃已久的光明科學城大幕。會上,光明區委書記王宏彬、光明區區長劉勝、市發改委副主任曾堅朋就有關規劃問題作了較為詳細的闡述。

    值得注意的是,這套人馬均是産業口出身:王宏彬在2015年至2017年任深圳市發改委主任、劉勝在2017年至2018年任深圳市經信委主任,且兩人在光明科學城規劃之初,相繼從工作時間並不算太長的市直産業主管部門直接調至光明區,着實讓人感歎深圳市對光明科學城的重視。

    先行示範區,既是國家對深圳的厚望,也是深圳必須承擔的重任。在先行示範區宣布之初,筆者就曾在深圳市政府發展研究中心主辦的公衆号“鵬城智庫觀察”上撰文《深港合作:破局香港,破題先行示範區》,闡述了深圳難以取代香港的根本原因,以及對中國改革開放以來“引進來、走出去、新常态”三個發展階段的判斷。總體來說,先行示範區的願景很美,難度很大,挑戰很新。

    此次光明科學城的“無中生有”(曾堅朋語),從市政府的角度看,是對“雙區”和“雙中心”建設的有力支撐(“雙區”是大灣區和先行示範區,“雙中心”是大灣區國際科技創新中心和深圳綜合性國家科學中心)。

    發布會内容很豐富,但作為一個規格高、影響大的規劃,其用詞用語也一定嚴謹、準确,但相對平穩、稍嫌枯燥,很多目標和提法都似曾相識。

    反而是曾主任對規劃進行的總結,讓人耳目一新,記憶深刻。曾主任将《深圳市人民政府關于支持光明科學城打造世界一流科學城的若幹意見》(簡稱《若幹意見》)的主要亮點可以歸納為“五個新”,筆者試圖沿着曾主任的思路,在亮點中找到跟以往其他規劃不一樣的說法,並開展個人的解讀和建議。

    圖/深圳夢

    一是構建産學研深度融合創新的科技研發新體繫。借鑒國内外知名科學中心的建設經驗,《若幹意見》提出光明科學城将面向産業需求構建綜合科研體繫,以産業需求為導向,繫統布局建設重大科技基礎設施、前沿交叉研究平台、研究型大學、科研機構、高端智庫,強化服務産業、成果轉化導向,提升重大科技基礎設施科研效率和共享水平,促進産學研深度融合創新。

    科技研發為主題的片區,在全國並不少見,但大多數以引進高校、科研院所、龍頭企業研究院為主。就深圳本身來看,龍崗主要依托大學、南山主要依托企業。

    光明科學城重點依托重大科技基礎設施建設,确實有别于過去深圳的科研依托力量,符合“無中生有”的提法。應該說,光明科學城的核心動力就來源于重大科技基礎設施——王宏彬書記将其稱為“牛鼻子”。目前已經落地合成生物研究、腦解析與腦模拟兩個首批的大科學裝置設施,先進表征綜合粒子設施也正在緊鑼密鼓地推進前期工作,材料基因組、精準醫學影像設施等抓緊推動具體建設事宜。

    對于深圳引進重大基礎設施的能力,筆者絕不懷疑,畢竟深圳有國家布局優勢、産業基礎優勢、政府财力優勢、國際對接優勢、創新文化優勢、人才結構優勢等等。

    但從過去的案例看,大型科研基礎設施到産業化,實際上還存在着一個斷裂帶,轉化成功率並不高。“基礎科學——應用科學——産業化”,才是産學研深度合作的鍊條。

    以合肥為例,筆者本科就讀的中國科學技術大學就擁有國家同步輻射實驗室,但多年以來,合肥幾乎沒有發展出相關研究領域的優秀企業。究其原因,主要兩點:一是基礎科學本身就是前沿科學,其作用是探索擴展科學邊界,而不是對既有理論知識深挖應用潛能;二是對于應用科學來說,大型基礎科學裝置往往是低頻應用,需要時從全球各地飛來排隊做實驗,做完實驗又回到各自所在地深入研究,在空間區域上,並不存在毗鄰發展的必要。

    因此,筆者建議,除了基礎科研設施之外,要實現真正的産業轉化,還必須重視應用科研團隊的引入,彌補鴻溝、完整鍊條。應用科研團隊,既包括高校科研院所,也包括企業科研團隊,從全大灣區來看已經具有優勢。因此,在光明科學城的運營思路上,要具備全局觀,将輻射能力放在大區域,整合光明科學城的基礎設施和大區域的應用研究,事半功倍,對于産值稅收等區域性經濟考核指標,應該有所突破創新,要看輻射能力,而不是僅看注冊地這種區域劃分。很高興,在本段最後,還提出了加強“共享水平”的說法,“只管建不管用”的年代過去了,“自己建自己用”的年代也過去了。

    圖/深圳夢

    二是催生實現重大科學突破和引領産業發展的新成果。大灣區擁有高度市場化的優勢和雄厚的産業基礎,《若幹意見》提出光明科學城将緊扣大灣區産業轉型升級和高質量發展要求,培育支持高質量發展的新興産業,開展關鍵核心技術攻關,建設以科研經濟為主導的新型産業園,打造具有全球競争力的中試轉化基地和制造業創新中心,催生能夠取得實際應用效果的標志性成果。

    為了驗證“科研經濟”是不是一個新的提法,筆者專門在Google和Baidu上進行了查詢。果然,此前尚無。

    科研經濟,應該是相對于産業經濟而言。産業經濟的主體是企業,載體是産品,市場是終端消費者。對比來看,科研經濟的主體應該是科研工作者、尚未成為企業,載體應該是科研成果和知識産權,市場應該是購買科研成果和知識産權的人和企業。

    過去的産業園,主要服務對象是企業。光明科學城提出的“以科研經濟為主導的新型産業園”更像是一個集中的、有體繫的、規模化的、服務具有針對性的科技成果轉化基地。

    過去這樣的基地有沒有?有,一般在大學和科技機構的科技處、成果轉化處、知識産權處。而光明科學城提出的,則更像是要組織一個專業的團隊,将上面體繫内分散的各種“處”整合在一起,形成一個服務平台,平台的落地就是園區。

    這讓筆者聯想到今年1月成立的中國高校創投研究院。高校應該是科研經濟最有挖掘潛力的地方,但過去由于種種原因,相比于美國等科技成果轉化率領先的國家,我國還較為落後。以前,科研經濟的轉化責任,落實在科研主體——高校院所自身之上,但由于高校院所的主營業務不是也不應該是産業轉化,所以沉澱了較多的科技資産有待挖掘。

    于是,教育部另辟蹊徑,将科研經濟的轉化主體從高校端,轉移到創投端,用市場和資本來主動挖掘科研寶庫,變被動為主動。今年1月,在教育部的見證下,中國高校創投聯盟正式成立,並且成立中國高校創投研究院,其發起股東包括前海母基金、星河資本、東方富海、清科、基石資本、同創偉業等中國一線創投機構。

    中國高校創投研究院的成立,和光明科學城提出的“科研經濟新型産業園”可謂有異曲同工之妙,都是以科研資産為標的,以市場主體為抓手,不過前者強調資本,後者強調空間,若能兩者結合,可能是一個較為完整的“基地+基金”新型産業園模式。

    三是打造全球高端創新人才和團隊匯聚交流的新平台。光明科學城将建立健全高水平人才引進管理機制,推行精準引才創新舉措,加大柔性引才力度,探索實行人才薪酬包幹制,集聚全球優秀團隊和人才,打造具有全球競争力的創新人才高地。

    幾乎所有的規劃,都會講到人才吸引問題。畢竟,人才是落實規劃的最重要因素。

    光明科學城的具體手段上,提出了“柔性引才”,這和過去的“剛性引才”形成了鮮明對比。“剛性引才”,強調是人才的歸屬,人必須來深圳,人必須全職,人必須把組織關繫調入等等,即求所用,也求所有。事實上,這有違人才網絡化趨勢,去中心,可能即将成為高端人才的組織形式。

    而“柔性引才”,也不是深圳首次。在深圳的鵬城實驗室,就建立了非常具有吸引力的人才引進制度——雙聘制,即被原單位聘用,也可被鵬城實驗室聘用,即可以領原單位工資,還可以領鵬城實驗室工資。這樣的大胸懷、大格局,成為了鵬城實驗室招攬人才、快速發展的法寶之一。

    深圳之所以成為深圳,還是在于開發,在于不拘格局,在于對人和事的本質尊重。

    較為遺憾的是,在人才引進層面,筆者沒有看到更多地關于對國際化人才引進的目標和服務配套措施。“雙區”建設,大灣區,不是廣東省的大灣區,是中國的大灣區,更應該是全球化的大灣區;先行示範區,是中國的先行示範區,但更應該是代表中國去參與國際競争的示範區。所以,國際化,才應該是雙區建設成本的關鍵。資源要素在國内聚集或者轉移,都不是雙區建設的成功,只有國際化的資源和要素在深圳、在大灣區集聚,才能真正算不辱使命。

    因此,筆者建議,既然光明科學城是雙區建設的重要舉措,就應該在全球領先的科研基礎設施之上,更加注重對國際性人才的引入,提供國際化人才必要的有突破性的服務舉措和便利,具體舉措,其實各種研究很多,需要突破的政策障礙也很多,只是看有多少的魄力去做而已。

    四是建立充分激發創新要素活力的科技管理新機制。光明科學城除了要打造科學研究的“硬設施”之外,還将積極營造制度創新的“軟環境”。通過在重大科技基礎設施建設的運行管理、科研項目的經費改革、知識産權保護、成果轉化利用以及人才評價制度改革等方面先行先試,為全國深化科技體制機制創新探索新路。

    科研管理層面,一直以來诟病不少。

    過去的科研經費管理,更多是向物傾斜,而不是關注科研主體——人。向科研工作者多發一點錢,就像給個人輸送了多少利益,國有資産存在多少流失似的。放開,改革,有沒有輸送利益的嫌疑,有,但不能因噎廢食,而因加強監管,提高違法成本。

    人才評價機制,在疫情背景下,也一度成為熱門話題,甚至引發科技部下發通知,要求各有關單位及其科研人員把論文寫在抗擊疫情的第一線。這客觀反映了我國現有人才評價體繫唯論文論的嚴重弊病。    人才,哪怕就是科研人才,也可以分為三類:教學型人才、科研型人才、創業型人才。每種類型的人才如果能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都應該得到應有的評價。

    因此,光明科學城的規劃,細節到了對科技體制改革的思考,真的是非常深入,可以說不是一個常規的片區規劃,是一個真正關注如何突破制度限制,如何找到關鍵突破口,如何為中國下一步發展找到答案的規劃。粗中有細,贊賞有加。

    五是開創産業發展和城市建設深度融合的新局面。産城融合已成為現代科學城建設發展的趨勢,《若幹意見》從資金和空間保障、交通基礎設施建設、公共服務配套供給等方面提出繫列創新舉措,全面提升光明科學城的城市功能和品質,推動實現産城融合發展。

    産城融合這一段,筆者翻來覆去的看,也沒有看到更多的新東西。對于光明科學城來說,在空間布局上,除了青山綠水、交通組織、教育醫院配套、産業用房保障之外,有沒有需要針對性研究的東西?

    在此,筆者想提幾個問題:光明科學城的産業空間,是以研發辦公的類寫字樓業态為主,還是以高端制造的工業上樓為主?

    如果是前者,在深圳類寫字樓業态供大于求的局面下,光明科學城的空間定位有什麼不同,是和其他區域同質化競争,還是差異化競争,如果是差異化,差異在哪里?如何避免一個規劃,又新增大量供應量,讓本來就已經30%左右空置率的市場雪上加霜?

    如果是後者,制造業布局在大型基礎科研設施周邊是否合适?用地的經濟性是否能體現?一條馬路之隔就是東莞,如何和用工成本、用地成本都相對較低的東莞進行競争?

    上述問題,我想都是光明科學城的建設中必須要考慮的。

    筆者眼中的光明科學城,絕對不是高樓林立的CBD,不是追求高容積率的石屎森林。它應當是城市中的一片世外桃源,“離紅塵不遠,離自然很近”的科學樂園。但為此,所需要承擔的,是高昂的拆遷成本,相對低的土地出讓收入,中間形成的财政缺口,深圳、光明,準備好了嗎?

    (注: 本文僅作者個人觀點,不代表其所在的企業)

    閻鏡予 星河産業集團常務副總裁、星河資本合夥人、星河·領創天下創始人,觀點地産新媒體專欄作者

    撰文:閻鏡予    

    審校:勞蓉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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