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先聲：長三角一體化，國家治理下的新型市場經濟

歐陽捷 5月13日，中央政治局會議審議通過了《長江三角洲區域一體化發展規劃綱要》（以下簡稱發展規劃綱要）

也許，綱要很快就要公開發布了。

但是，去年7月，正式印發的《長三角地區一體化發展三年行動計劃（2018-2020年）》（下稱“三年行動計劃”）至今未見網上全文。

長三角一體化究竟是什麼？

發展規劃綱要的核心要點是什麼？

發展規劃綱要與三年行動計劃是什麼關繫？ 

三年行動計劃是誰的行動計劃？

雖然，長三角一體化的消息不斷、信息繁雜，或許，我們還是可以抽絲剝繭、厘清脈絡的。

1、長三角一體化，打通市場硬環境

去年6月，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上海市委書記李強介紹了剛編制完成的三年行動計劃的主要目標及内容。

具體來說，在市場環境方面，将打造交通四張網、信息一張網、綠色美麗長三角。

第一，打造交通四張網。

長三角将被城際鐵路、高速公路、水路運輸、通用航空互聯互通的交通四張網所覆蓋。

鐵路網是整體規劃、四通八達、随上随下的城際鐵路網；

公路網要打通斷頭路、發展無人駕駛的智慧公路，以及讓高速公路“快”起來；

目前，偌大的上海市，高速公路向西只有兩個出口，中國最發達的滬甯高速沿線只有兩條半高速公路，其中蘇州繞城交匯段、無錫段經常出現無緣無故的“爬行”，在地圖上就是長長的深紅色。

也許，我們可以期待未來的城際鐵路、通用機場分流高速公路的車流，但是，我們依然需要打通高速公路瓶頸，讓高速公路真正“高速”起來。

水路網探索航道統一規劃、船舶統一設計、建設統一標準、服務管理統一模式；

航空網将發展通用機場網絡，未來，設區市或将擁有一個以上的運輸機場或一類通用機場，大部分縣（市）或将擁有通用機場，通用航空将“熱起來”、“飛起來”，長三角将形成航空樞紐地位。

可以預見長三角的交通效率将獲得極大的提升，勞動生産率也會大大提高。

第二，打造信息一張網。

三省一市将加快建成新一代信息基礎設施總體架構，聯合推動5G網絡布局、5G外場技術試驗、5G先試先用，還有邊緣計算、物聯網、智慧交通、智慧園區等領域的5G綜合應用示範合作。

按照國家規劃，到2020年，我國IPv6活躍用戶數将超過5億，國内用戶量排名前100位的商業網站及應用，市地級以上政府外網網站繫統、新聞及廣播電視媒體網站繫統、廣電網絡、5G網絡及業務等都将使用IPv6。

到2025年末，我國IPv6網絡規模、用戶規模、流量規模将居世界第一位，網絡、應用、終端全面支持IPv6，形成全球領先的下一代互聯網技術産業體繫。

我國已經擁有全球最多的IPv6根服務器（4台），未來将不再受制于美國互聯網根服務器，長三角更要率先布網、率先建設、率先應用下一代互聯網協議（IPv6）。

長三角城市群數字經濟将加快發展，成為全球領先的智慧城市群。

第三，打造綠色美麗長三角。

科技創新成為引領經濟發展的龍頭，而優美環境和寬松氛圍對創新人才具有難以抗拒的吸引力。

中國已經不再走消耗型、污染型的發展道路，“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

長三角将共建崇明世界級生态島、協同推進甯杭生态經濟帶、淮河生态經濟帶和運河文化生态保護實驗區建設。

長三角将共同推進重點流域水污染治理，建立跨流域生态補償、污染賠償標準，這将強化上遊城市的水體保護與水質改善。

有人會問：耕地重金屬污染、建築工地污染、機動車尾氣污染等是不是也會納入三年行動計劃？

其實，只要這類污染不會造成跨城市的區域性影響，就不會納入長三角一體化的範疇。

2、長三角一體化，協同政府強治理

在政府治理方面，長三角将打造統一大市場、統一大信用、統一大政務。

首先是打造統一大市場。

規則相同、標準互認、要素自由流通的統一大市場是長三角追求的最佳營商環境。

比如，建立統一、透明的市場準入政策，實施統一的市場準入負面清單，實現市場準入共認“一個章”，建立計量標準和檢測認證結果的互認。

再比如，大通關建設方面，加快建設長三角國際貿易“單一窗口”，實現“一次申報、一次查驗、一次放行”的大通關。

這可以解除制約區域間要素流動的體制機制障礙，降低市場主體的制度性成本，企業辦事更方便，長三角也會更有活力。

其次是打造統一大信用。

三省一市将聯合建設長三角數據中心，打造“一個庫”，統一數據格式、口徑、目錄、接口等，政務數據、行業數據、社會數據統一按標準進庫。

三省一市将實現跨部門、跨省市數據資源的開放共享，聯合建立跨區域的信用  “紅黑名單”和懲戒模式。

三省一市将首先形成環境污染治理統一標準、失信行為評判互認標準、數據歸集共享機制、信用聯合獎懲名單，形成“一處失信、處處受限”企業信用管理格局。

我們相信，未來的信用管理将不止于環保領域，一定會擴大至土地、金融、稅收、知識産權、食品安全等所有政府管理領域。

再次是打造統一大政務。

三省一市将建立統一形态的政務網，梳理規範並形成實質相同的行政規章，消除歧視性、壟斷性的地方性保護、不公平補貼、殺價式招商，向着區域内城市之間“零壁壘、零補貼”方向發展。

不僅如此，政法繫統也加入進來。

上海攝像頭已經遍布大街小巷，刑事案件只要通過人工智能搜索、比對、追蹤案發現場嫌疑人影像，就可以發送到嫌疑人出現的任意場所附近警察的手機上，破案效率前所未有。

三省一市的政法繫統還審議通過了《滬蘇浙皖政法繫統關于推進更高質量平安長三角法治長三角建設總體方案》，長三角所有公用、商用攝像繫統都将納入平安、法治長三角體繫，“人工智能+法院”也提上議事日程。

未來，長三角的政府治理将更加協同、高效、強勢。

3、長三角一體化，畫好産業一張圖

長三角一體化最終是為經濟與社會高質量發展服務的。

三年行動計劃提出：長三角要“基本形成創新引領的區域産業體繫和協同創新體繫”。

這是最關鍵、也是最難的，畢竟，各個省市都有自己的GDP，都需要創新産業和創新體繫。

這也是三年行動計劃能否按時保質落地最有意思的看點。

很多城市都希望承接上海溢出的高端資源和項目，比如智能裝備制造、新型半導體、生物醫藥、新能源等先進制造業以及電商物流、基金、文化旅遊等現代服務業。

問題是：這些高端資源與項目也正是上海想要的。

政治局會議要求長三角要緊扣“一體化”和“高質量”兩個關鍵，樹立“一體化”意識和“一盤棋”思想，總書記要求上海要進一步發揮龍頭帶動作用。

因此，上海必須脫離地方利益的桎梏，才能帶動長三角一體化成為全國標杆。

基于此，李強書記提出:“要編制好長三角産業和創新資源標識圖，把各自産業特色、基礎、進展標識出來，既防止重復投入、資源浪費，又便于産業聯動、資源共享，既有助于推動重大科技協作攻關，又有利于各地産業發展有所側重、有所分工，真正形成有特色有優勢有差異的世界級産業集群。”

如此，可形成産業布局一張圖，各地按圖索骥、分工布局、資源互補、優勢錯位。

比如，依托上海-杭州和滬蘇湖宣高速鐵路，共建G60科創走廊深化産業集群布局，建設張江、合肥綜合性國家科學中心的創新龍頭，發揮蘇南、杭州國家自主創新示範區帶動作用等。

上海正在擺脫“螺蛳殼里做道場”的狹隘思維，逐步釋放大上海的龍頭氣魄。

不僅如此，長三角還創設了市場化資金支持的産業優化布局機制。

這就是長三角協同優勢産業基金——通過規模高達1000億元的基金投放，可以撬動十倍以上的社會資本，在長三角産業規劃的基礎上實現産業的市場最優化配置。

既有機制創新，又有項目合作，這才是長三角一體化的價值所在。

4、長三角一體化，推動民生優服務

長三角一體化逃不開的是公共服務的同城化、均等化，換言之，就是民生“一卡通”。

未來，長三角各城市将在交通、醫保、養老、旅遊、體育、文化消費等領域實現 “一卡結算”。

“一卡通”的核心價值在于服務標準與費用的相對統一、差異縮小。

比如，不同城市的地鐵、醫療、教育等服務標準、水平與費用将變得透明，百姓更方便比較，媒體更容易監督，政府更容易監管，必将推動公共服務標準與費用的趨同化。

比如，跨城市的城鐵、軌交、高速公路、公交的掃碼一卡通；

未來，長三角将實現從“主動脈”到“毛細血管”的全面暢通、無縫對接。

再比如，異地就醫直接結算試點，“互聯網+”醫聯體可以實現電子病歷共享+人工智能影像+遠程專家診療+微信醫保支付；

未來，上海、南京、杭州等核心城市的大醫院不會再像菜市場，長三角中小城市也可以享受同等質量而省時省事的醫療服務。

還比如，長三角将共建高等教育跨區域聯合實驗室、職業教育一體化協同發展平台、校長教師培訓聯動平台、區域教育現代化監測中心以及長三角區域教育現代化指標體繫；

未來，長三角中小城市的孩子可以獲得與大城市質量基本相當的基礎教育，不受歧視地被高校錄取。

又比如，長三角地區體育産業聯盟、長三角地區青訓體繫、長三角運動休閑體驗季、長三角體育産業信息平台等，将推動長三角體育運動水平普遍提高。

如此，長三角區域公共服務供給便利化程度将明顯提升，城市之間的公共服務差異性将顯著降低，長三角的整體教育、醫療、體育水平和居民生活幸福指數将獲得極大的提升。

更重要的是，公共服務便利化與趨同化可以極大地增強長三角城市的吸引力與感召力，進而提升長三角世界級城市群的競争力。

長三角還将加強養老政策協同。為什麼？

因為，超大特大城市的醫療條件優越，但老齡化程度越來越高。

比如上海，每5個戶籍人口中，就有1個是65歲以上老人，每7個常住人口中，就有1是老人，比聯合國標準高出一倍，而且還在繼續快速變老。

借助長三角一體化，可以将醫療資源适度疏解到超大特大城市周邊的中小城鎮——共建養老小鎮，超大特大城市可以借此實現人口的騰籠換鳥、人才的聚合擴能、城市的活力四射。

5、長三角一體化，破局行政零壁壘

過去，各地政府的工作重心在于優化傳統生産要素，比如打通運輸瓶頸、統籌能源分配、争取資金供給、低價供應土地、釋放勞動力流動等，目的是追求高速增長。

現在，傳統産能過剩、宏觀債務過高、經濟增長放緩、勞動生産率已經接近潛在生産率水平，各地政府聚焦于創新引領發展、科技推動升級，努力實現經濟與社會高質量發展。

實現高質量發展，這就必将推動兩個層面的再創新：

一是要突破體制性障礙。

這就要建立新的制度體繫、標準體繫、執法體繫，真正實現生産要素在長三角區域内有序、自由地流動起來，減少甚至消除現存的地區、部門行政壟斷和規章壁壘。

按照《長三角地區市場一體化建設合作備忘錄》，三省一市将逐步實現統一市場規則、統一信用治理、統一市場監管，加快形成“統一開放、競争有序”的現代化、一體化的市場新格局。

三年行動計劃已經指明了方向並且開啟了探索之路，未來的統一大政務值得期待。

二是要形成創新型績效。

高質量發展追求的是内涵增長，這就意味着唯有技術革命和制度創新。

淘汰落後産能和“散亂污”式小作坊已經得到初步治理，土地資金短缺也並非難題，長三角最關鍵的問題是如何做到在城市群的更大範圍内實現産業協同、高質量發展？

這就需要創新政府管理指標體繫、統計體繫、績效體繫。

上海曾提出“以環境論英雄、以能耗論英雄、以畝産論英雄”，這恰恰對應了高質量發展和綠色發展的指標體繫和績效導向。

長三角一體化使得更多城市認同了上海的理念。

這意味着過去粗放型用地将轉向集約式用地，畝産的工業産值、科技投入、土地出讓金都将大幅度提高。

這也意味着過去大水漫灌式的資金投放将轉向定向放水式、甚至是定點滴灌式的集約支持，華為用幾百資金攻一個城牆口的策略或許會為更多政府所借鑒。

這還意味着未來的土地資源、資金資源将不會再撒花椒面。

這更意味着所有的市場資源、行政資源都将傾斜于優勢産業、創新企業和龍頭企業，将加速産業結構升級和馬太效應。

6、長三角一體化，加速政府再創新

三年行動計劃的核心就是：各地政府在基礎設施和公共服務領域嘗試率先打破行政割據、推廣普惠服務、統一市場規則，在長三角這一大市場率先實現“零壁壘、零補貼”格局，也為推進全國進一步改革開放示範引路。

換句話說，行動計劃是政府要幹的活。

只有三年時間，要實現這一目標，非常不易。

李強書記強調：“行動計劃，重在行動。要以只争朝夕的精神，立即着手做，抓緊幹起來。”

但是，政府也面臨着巨大的挑戰。

最大的挑戰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一是如何解決長三角協同所需資金？

無論是基礎設施建設，還是生态環境治理，無論是民生工程投入，還是産業創新發展，都離不開“砸錢”。

三年行動計劃創設了“長三角地區一體化發展投資基金”，重點投向生态環境治理、跨區域基礎設施建設、創新體繫建設等領域。

這是聰明之舉，利用基金這一市場化運作方式，可以撬動更多的資本進來。

這就勢必要求采取項目制的運作方式。

三年行動計劃在統一規劃之下，推出了大量的一體化項目，更加務實可行、易于操作，可以盡快見效，也避免了争論不休、議而不行的傳統弊端。

随着一體化項目的滾動發展和越來越多，相信幾年之後，長三角一體化就會看到顯著進展。

二是如何實現長三角協同收益分享？

每個省市都負有“努力保持經濟運行在合理區間”的重任，誰能放棄GDP業績考核？誰能讓出優勢産業？誰能舍得财政收益？

行動計劃設立了長三角一體化示範區。

在上海青浦、蘇州吳江、嘉興嘉善設立的長三角一體化示範區将承擔起績效指標分解、治理責任分配、投入成本分擔、财政稅收分享的共治試點，建成“更加有效的區域協調發展新機制”。

示範區建設不僅是協同解決交通、網絡、智慧、環境等硬件建設的試驗田，也是市場規範、信用標準、政務統一等軟件對接的操作台，還是産業統籌、稅收分享、财政分擔的探路者。

示範區将落地長三角一體化的綱領性要求，並将取得的成果和經驗向長三角全域復制。

長三角一體化是一種模式創新，上至規劃對接、中為機制協同、下到項目運作、輔以示範引路，将有效加速長三角一體化進程。

結語：

三年行動計劃與長三角發展規劃綱要雖然都未公開，但重大規劃上的集體決策所形成的連續性、嚴肅性，可以讓我們相信，長三角一體化的核心内涵恰是國家治理與市場經濟並行不悖的新型發展模式。

長三角一體化的落地，将會在交通效率、網絡效率、信息效率、政務效率等方面邁上一個新台階，同時，也會極大地提高企業與個人的信用水平、道德水準，並在綠色環境、食品安全、知識産權等方面獲得更大的競争優勢，形成資源共享、互惠互利、合作共赢的城市群，並成為中國經濟真正轉向高質量發展的新引擎。

政府做政府該做的事，這就對了。

房企該怎麼做呢？且聽下回分解。

歐陽捷 新城控股高級副總裁 觀點地産網專欄作者